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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番外二:雪色海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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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了陣風, 花的氣味愈發明顯, 直往衛桓身體裏鉆。黏膩的香氣,進去就出不來, 甚至纏住他心底某些情緒往外拽。

“見到我就想親, 這可不是禁欲教官的設定。”衛桓擡起頭, 親親吻了吻雲永晝的嘴唇。忽然間天旋地轉的,衛桓覺得自己好像生了場突發疾病, 渾身蒸著熱氣。

“這個花是不是太香了點。”他往雲永晝的懷裏一靠, 下巴抵著他肩膀,伸過手去碰了碰那花, 誰知一碰, 所有懸浮的花朵都落下來。一瞬間馥郁到了極點。

他的癥狀更加明顯。

雲永晝忽然發覺不對, 抱著衛桓後背擡頭去看花樹。

“這好像是迷情樹。”

“什麽?”衛桓感覺自己的舌頭已經黏黏糊糊被蜜黏住了,可他的意識還是存在的,只是好像浮起來了,“……嗑藥樹?”

這種形容讓雲永晝想笑, “不是, 只是會放大情緒的樹。不管是什麽情緒, 傷心的會更傷心,高興的也會更高興。”

“那為什麽你沒事?”衛桓趴在他肩頭,黏黏糊糊往他脖子裏鉆,又軟又燙的嘴唇貼在他側頸皮膚。

“我沒碰花。”

但事實上你比這種花厲害多了,在催情方面。

“先回家,遠離這個香味就會好的。”

還沒等衛桓反應過來他身後的花樹就變成雲永晝紅色的金烏結界圈, 失去支撐點的他就這麽倒下去,最後倒在一張滿是雲永晝氣味的床上,陷入一片柔軟之中。

雲永晝撐在他身上,蜻蜓點水吻了他一下,“好些了吧。”他知道他說的好些的意思,可衛桓並不覺得,他自己解開了制服的扣子,露出裏面的黑色背心,然後拉過雲永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,“沒好,你摸,跳得更快了。”

說完他的手勾住雲永晝扣到最頂的制服領口,勾住他往下,兩張側臉之間幾乎沒有距離近,衛桓的一字一字道,“這個花放大的可不是什麽好情緒。”他眼睛亮亮的,張開嘴唇吻上雲永晝,濕潤的嘴唇碰上又分開,仿佛小口小口享受冰淇淋的孩子,若即若離間,濕漉漉的舌尖偶爾舔過。

雲永晝徹底被他拉入沼澤,呼吸在越來越深的吻裏變得沈重,呼出的氣息都是濕熱的,濕潤了衛桓的皮膚。折騰了好久,衛桓氣力全無,被雲永晝抱著倒下來躺回柔軟的床上,緊緊相依,他頭暈目眩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眼睛半閉,只能張著嘴呼吸,任雲永晝溫柔又殘忍地深吻他。

雲永晝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結束親吻,接著又吻了吻他的額頭,他臉頰上的妖紋。

“還要親。”衛桓擡起下巴邀吻,往雲永晝懷裏鉆,手抱著他的後背密不可分。

“有力氣了?”雲永晝咬了一口他的下唇。

“沒有,腿軟,胳膊軟,我要請假,我不上班了……”衛桓小口吸吮著雲永晝的脖子,黏糊得像個奶貓,手指抓著雲永晝銀白色的發茬,特別小聲地說了一句我愛你。

雲永晝吻了吻他發頂,也很輕很輕地回了句,“我愛你。”

“那棵花樹真的有毒,我懷疑你是故意把我帶過去的。”衛桓活了過來,又開始折騰,他捧著雲永晝的臉,“是吧,你其實早就知道對吧。”

雲永晝卻只說,“你要是沒那個心思,花也慫恿不了。”

“不管,你就是故意的,密令告訴我,趕明兒我就去把它給挖了。”

雲永晝見他又開始使壞,於是咬了一口他的鼻尖。

“然後,”衛桓抱著雲永晝吧唧吧唧親了他好幾下,一笑小犬齒又往外冒,像個孩子,“我把它種在我們臥室裏!”

雲永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然後抱住他的腦袋瓜拍他的後背。

“睡吧睡吧。”

“小金烏你不抱我洗澡嗎?你得有始有終你知道嗎?”

“之前一口一個哥哥老公,現在又變了。”

衛桓笑嘻嘻地親他,“老公,洗澡~”

雲永晝嘆口氣,將乖乖伸開胳膊的他抱起來。

上輩子拿他沒轍,這輩子好像也沒好到哪去。

早上實在起得太早,洗完澡的衛桓窩在雲永晝的懷裏睡得昏天黑地,醒過來的時候臥室裏透著昏黃的光,衛桓被一大堆溫乎乎的被子裹著,眼睛半瞇像個睡暈乎的倉鼠,伸長了胳膊往別處夠,摸了半天也沒摸到,於是懶洋洋喊了一聲,“雲永晝……”

沒有回應。

他又抱著被子瞇了一小會兒才從床上起來,揉著眼睛把腳踩在拖鞋上。薄紗窗簾外已經是黃昏,衛桓身上沒力氣,大腿根酸得厲害,於是展開自己的翅膀耷拉著腿半飛出臥室。

“雲永晝?”

客廳也不見他蹤影,衛桓瞧見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大堆自己喜歡吃的零食,於是飛過去坐下,發現上面還擱著一張紙條。

[臨時有任務,晚上七點左右回來。]

又有任務,一天天地被使喚。衛桓帶著氣,習慣性把紙條翻過來,看見反面也寫了字。

[愛你。]

嘴角止不住地上揚,兩只手捏著紙條側著倒在沙發上,翅膀叮的一下消失。蕩漾了好一會兒衛桓才恢覆心智,啪啪打了好幾下自己的臉,他肯定是被這個小金烏下了蠱,怎麽能這麽喜歡他。

連天花板都被斜射進來的夕陽照得發亮,黃澄澄一片,整個房間連同衛桓都一起都被浸泡在亮晶晶的糖水裏。

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,這麽好看可沒誰招架得了。

衛桓名義上是給自己找理由,可腦子裏卻把雲永晝的優點都數了個遍。這家夥實在太好了,哪兒都好,連買的這個小別墅都這麽好。這樣想著,衛桓不由自主往外走,之前雖然經常在這裏借住,但是那時候每天過著走鋼絲的生活,從來沒有好好享受一下。

這片湖不算特別大,很僻靜,湖面上總是籠著一層迷濛的水汽,太陽很快就要徹底泡入溫吞的水中,只冒了最後一點尖,橘紅色泛濫在漣漪的縫隙。天空漸漸變成深藍色,一點點吞沒太陽還沒帶走的暖色調。

衛桓走到湖邊,嗅到一股淡淡的水的氣味,這還是他頭一次走得這麽近,湖邊的草長得很高,蹭得衛桓腳踝發癢,昆蟲躲在裏面發出此消彼長的聲響。他坐下來,拔了一根青草,草根叼在嘴裏望著遠處太陽的尾巴。

這一路以來他經歷了太多,腥風血雨裏淌過來,現在終於可以像自己希望的那樣安安靜靜地過著小日子,他只覺得滿足,盡管他和雲永晝之間永遠有無法填補的七年空缺。衛桓偶爾也會想,這七年裏雲永晝是怎樣度過的,他有沒有過灰心喪氣的時候,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步步堅持下來的,又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重生回來的那個他。

這些他都沒有機會知道,但是沒關系,他和雲永晝還有好長的未來。

天色黯淡下來。他想著雲永晝應該快回來了,於是準備站起來回家,可大概是腿軟後遺癥,他腳下一滑,一不小心就踩在了一塊濕漉漉的鵝卵石上,一腳踩在了水裏。

落進湖水之中的衛桓下意識想要劃動手臂,可下一刻他卻發現自己被一個金色的結界包裹住,如同水底的一個氣泡。

衛桓覺得訝異,他竟然可以呼吸。忽然間,這結界發出耀眼的光,光芒漸漸的覆蓋掉深沈的湖水,變成一片空白。

他試圖移動自己,他可以向前走,這耀眼的白色逐漸隱去,視線開始恢覆明晰。

這裏不再是湖底。漸漸睜開雙眼的衛桓楞住了。

陷入沈黑之中的山谷,漫山遍野盛開的藍色勿忘我,還有懸浮在濃郁夜色裏星星點點的螢火。

這是他們在山海祭獲得的獎品,是螢火之園。可衛桓不明白,他曾經回去找過那個地方,已經被重新開發,成了高樓,那個無人問津的山谷早就不覆存在。

這裏是他造的結界嗎。

衛桓輕輕擡起手,一朵勿忘我飛上來,落在他的掌心,柔軟的花瓣微微搖晃。

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地方,他還以為只有自己記著勿忘我的夜晚。雲永晝甚至將這花谷藏在湖裏,想念的時候就來看看。

這是屬於他的秘密花園。

腳步一點點向下,走向勿忘我花谷的深處,螢火一路跟著衛桓,縈繞在他周身。這畫面太過熟悉,令衛桓幾乎回到了少年時代。

山谷的最深處沒有勿忘我,而是一片柔軟的草地,綠茵茵的,被星光一樣的螢火點亮,散發出青草的香氣。

衛桓坐上去,仰著頭望著頭頂的下弦月,連夏夜那種潮濕又靜謐的感覺都被他還原出來。

雲永晝是不是會經常躺在這裏?

就在他沈思的時候,聽見植物破土的細微聲響,他側過臉,看見不遠處的草叢裏逐漸生長出一株植物,寬大的葉子包裹著,扭動莖幹鉆出來,葉子被夜風一吹,懶洋洋舒展開,裏面露出一個含苞的花朵,雪白雪白的花苞,暈著淡淡的光輝。

奇怪。

破土的聲音越發多起來,左邊,右邊,到處都是。衛桓懵懂地看著自己的周圍忽然間生出許許多多的雪白花苞,隨著夏夜的風搖曳生姿,可沒有一朵綻放開來。

“讓我看看這是什麽花……”好奇心一時作祟,衛桓變出風綢勾了一朵來,這花苞漂亮極了,可不像早上的花樹,一碰就開。

無論衛桓怎麽做,那花都緊閉著。

這是雲永晝造出來的幻境,會不會得用他的妖力才能喚醒?

想到這一點,衛桓便運了金烏之靈,身上煥發出金色的光芒。光漸漸隱去,與此同時,躺在他手心裏的花苞也一點點綻開花瓣。

沒有絲毫香氣。

“雪海棠?”

柔和的淺金色光芒中,重重疊疊舒展開來的花瓣裏,一張折疊了好多下的紙緩緩升起,打開。

這是……信?

衛桓心裏有點忐忑,他其實並不打算要偷看什麽,這一切都來的太意外太巧合。可這張紙已經攤開來擺在他面前,而且這字跡實在是再熟悉不過,畢竟就在傍晚時分他還因為簡單的愛你兩個字心動不已。

這是雲永晝親手寫的。

衛桓握住那張展開的紙,奇怪的是紙張的下緣有些燒焦的痕跡,但只有一點點。

這字跡風骨挺秀,一筆一劃收斂有度。

[今天聽見你說,喜歡鄭重一點的表白。

我想了很久,可能對我而言,最鄭重的方式就是親手寫下來,像一個最普通最平凡的人類那樣。

我決定寫下我所有的情緒,但我知道,大部分的時間這些情緒都像是一潭死水,我不想你看見。

但如果有好的,我大概會挑出來,在某一天給你看。

算了,不會有那天。]

衛桓的心顫了顫。

這是給他的,他從來不知道。

他將這紙好好收起,心裏忐忑又期待,一番掙紮之下他還是選擇運靈,變出許許多多金色的光點,夜露般緩緩降落在這些緊閉的花蕾之上。

滴上去那一瞬間,數不清的花朵一一綻放,靜謐山谷的伸出開滿了雪白海棠,每一朵裏面都懸浮出一張紙,或長或短,寫滿了字。

衛桓的手指動了動,又一張紙朝他飛來。

[這是決定要給你寫信的第二天,這個開頭挺失敗的。這一張也不準備給你看。今天你受了很重的傷,我其實想幫你包紮,但遲了一步也找不到理由,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別人受傷會比我自己受傷還疼,是那種心口封閉起來的悶疼,這沒道理,我胸口並沒有受傷,好奇怪。

但你還是走到我面前了,你對我笑,說等會兒一起去吃飯,這悶疼又在瞬息間消失了,很奇怪對吧,好像你就是那個傷口一樣。

但我要回總理府參加晚宴,我只能拒絕你。晚上我坐在盛宴的貴賓席,看著那些精致的食物和虛假的笑臉,滿腦子都是你,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你吃這些東西的樣子,你就坐在我的對面。

你的小犬牙露出來,笑著說,小金烏,這個超級好吃。

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又有些鈍痛。

你就是我的傷口吧,我想。]

衛桓已經不記得這究竟是哪一天,他的心情覆雜,想哭又想笑。

[你有時候一下子沖到我的面前,用那雙小動物一樣狡黠的眼睛盯著我,然後你會忽然間笑出來,露出你漂亮的牙齒。

我發現自己有時候會盯著你的笑出神,尤其是你的嘴唇,我知道這不正常,所以我盡量避免眼神在你的面孔上停留。

沒人陪著我長大,也沒有誰告訴過我,原來喜歡一個人就像一場慢性病,忐忑、不安、慌亂和恥於言說的痛苦日覆一日折磨著我。

你是病原體,也是唯一能救我的藥。]

雪海棠安靜地開放著,甚至不敢透露出一絲香氣,怕被人知曉她們的存在。

[遇到你之前,我認為生命就是黑暗中戴著鐐銬的獨行。自出生以來,我的願望只有毀滅禁錮與枷鎖,我是為摧毀而生的。

但你的生命幹凈,柔軟,被愛包圍,我們是毫無交際的兩個極端。

我是冷的火,你是暖的風。

有時候我想,或許我是羨慕你的,因為羨慕而喜歡。可又不一樣,羨慕應該是令我渴望得到你的生活。

可我渴望得到你。]

一個個字寫得篤定而漂亮,漂浮在夜空之中,被瑩瑩星火照得虛渺,就像他無妄的欲求。

[今天在對弈臺上,你穿那件紅色上衣很好看。我一下子晃了神,被你的小把戲騙了。

挺丟人的,但你後來送給我一束花。

我沒有伸手,因為我知道你也會送別人花,自作多情好像並不是什麽好習慣。可我轉過身,你又出現了,還強行把那束花塞在我手裏。

那束花我帶回家了,可我不知道怎麽保存,只能用金烏結界護住,足足兩層。

我一夜沒睡好,早上天不亮就醒了,一擡頭,金烏結界裏空蕩蕩的。

那束勿忘我果然還是消失了,沒有一絲痕跡,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。

以後我再也不要接你的花了。]

衛桓不由得笑出聲,這是什麽小孩子發言,明明就很喜歡。

對啊,明明他也是喜歡的,為什麽當時就是沒有發現呢。

[運動會長跑完,你說你腿軟,往我身上撲,我躲開了。

一整天我都在後悔。

我應該裝作腿軟摔下去,我們倒在一塊,誰能看出來有什麽不對嗎?

下次不躲了。]

可是你還是躲了。衛桓心裏埋怨著,他每一次都躲開了,雖然他沒皮沒臉,什麽都不在乎。

但如果雲永晝哪次能伸開手抱住他,他大概會開心得瘋掉。

[我在總理府的射箭室聽見你父母離開的消息,當時我的箭就偏了,為此還被狠狠羞辱了一番。

後來在葬禮上看到你,沈默地擡棺,沈默地和他們擁抱。明明我沒有多少同理心,可我好像能感同身受。

葬禮的第二天我又去了,放了一大束百合。]

[暗區的夜風,淩晨四點天臺的吻,不死城的戰徽,你是世界上最具殺傷力的小動物。

長著毛絨玩具外表的殺手。]

衛桓自言自語,“這家夥哪來這些奇怪的比喻……”明明平時一句話都不說,這時候什麽稀奇古怪的話都寫出來了。

[當我決定好明天和你表白這件事以後,我翻了一晚上的信,竟然沒有一封拿得出手。

失敗,我為什麽要寫,我又不是詩人。我決定一張也不拿了。]

幼稚鬼,衛桓忍不住笑起來。

可當他看到下一張的時候楞住了。

是一張曾經被揉做一團的白紙。

下意識令衛桓立刻感應到這是哪一天。他輕輕招了招手,剩下的紙張也一起過來。

[你走後的第七天,我還是決定寫下去。]

[你走後的第十天。]

[十一天。]

[十二天,我夢到你了。]

[十三天,夜裏我疼醒了,照鏡子的時候取下紗布看了看,空蕩蕩一個血洞真嚇人。如果你哪天真的回來了大概會嚇到你,明天我就去挖一只眼睛裝進去。]

[十四天,這顆眼珠的瘴氣差點害我全妖化,疼。]

[四十天,昨天我差一點把所有的信都一把火燒了,但我後悔了。

這麽一點念想,我還是要留給我自己。]

衛桓摸著之前紙張的邊緣,終於明白原委。他無法想象雲永晝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燃著這一把火,又怎樣任它熄滅,一張張重新拾起,將它們封印。

一張紙緩緩落在他掌心。

[一百天,我昏迷了三天,鬼門關裏走了一趟,還是回來了。手斷了,只能操縱光來寫字。

時間為什麽變得這麽長,停滯了一樣。我有時候甚至覺得,我只是站在一潭死水裏等一個奇跡,即便我在某個未知的日子死於戰鬥之中,那一刻的我應該也懷抱著你會回來的這個希望。

我抱著希望等你回來。

但我不抱任何希望地愛著你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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